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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長得非常平凡。不瘦不胖,不高不矮,不美不醜,非常堅持的平凡,混在人群裡,就像把一根草扔進草叢裡,一下子就不見蹤跡。
  她的個性也不鮮明,該說話的時候未必說話,不該說話的時候也未必不會說話,有時候出糗,但從沒出過風頭。
  可以說,她非常完美的平凡。就連她自己都深信,自己絕對跟轟轟烈烈的命運扯不上關係,有點起伏就算刺激了。
  一路唸中等學校到大學畢業,找了一份朝九晚五、最平凡的工作,和其他同事一樣時時擔心被裁員,同時又期待年終獎金;上班偶爾遲到,下班總比規定時間晚上十分鐘,然後騎著早該汰換的老爺機車到百視達租兩支老舊到連自己都沒聽過片名的片子,陸上順便買碗陽春麵回家,不加貢丸。
  她人生最好的結局,大概就是嫁一個同樣老實勤奮的丈夫,組一個雙薪小家庭,生一對兒女,並且有一對不慈祥但也不嚴厲的公婆,就這樣跟著生活載浮載沉一輩子。
  可能有許多人這樣想她,靜不介意,因為她自己也是這樣想的。深信。雖然未必服氣。
  但除此之外,靜有個特點,讓她不至於被完全忽略。她時常丟三落四。

  鑰匙找不到是正常,記得換衣服是反常,錢包不見是常態,文件記得帶是變態。忘記是誰了,有人這麼形容過她,笑著。
  那個人說得沒錯,所以靜沒反駁。從小到大,她一次只能思考一件事,要是有時偷懶想雙向進行,就會導致兩邊都失敗。
  草履蟲啊,單細胞。唸生物學的母親這麼形容她。
  所以跟靜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人都曉得,一天當中,靜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尋找。
  找筆、找書、找眼鏡(幾乎每次都在鼻樑上找到)、找錢包……有時候甚至是找地圖,因為她忘了自己在哪裡。
  有次靜去算命,沒瞎卻戴著墨鏡的算命先生告訴她,她人生最大的課題,就是找尋。
  靜想,正確。他說得很正確。世界上唯一困擾她的,大概就是總找不到東西。
  幼稚園找不到父母,小學找不到老師,國中找不到家,高中找不到作業,大學找不到男朋友。每個階段都有重複又迥異的「找不到」。
  後來,她在班上找到父母、在教室找到老師、在好心計程車司機的幫助下找到家、在書包找到作業,然後在朋友的床上找到男朋友。
  奇妙的是,幼稚園時她在班上等著父母,找不到,於是繞了一圈校園又回到班上,發現父母早就在那裡;小學時她整理抽屜,找到一份同意書必須給老師簽名,於是離開教室尋找,同樣繞了一圈校園,直到上課才發現老師一直在教室;國中時家跟學校成一直線,她卻走了反方向;高中時,像是鬼打牆,她找了所有地方,最後才找書包;大學時,她打給那名唯一的朋友,問她有沒有看見世華,朋友說沒有,於是她奔走了許多世華可能有興趣的地方,遊樂場、電影院、百貨公司……最後灰心地回到朋友家,發現世華就在床上。
  她似乎,總是繞了一圈,回到起點,才發現終點就在起點。
  儘管早就察覺這種莫名其妙的關聯,靜卻還是,每次都得繞一圈。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尋找很簡單也很困難。有一天,靜忍不住在日記上這樣寫下。
  因為你總是在找一樣東西,卻也總是找不到。
  然而當你心灰意冷地放棄尋找,卻發現它從頭到尾都在你手邊。

  後來和承漢結婚,更加深了她的感慨。
  承漢是靜的小學同學,聽他說,甚至連幼稚園都同班。他們還一起玩過扮家家酒,承漢演爸爸,靜演媽媽。
  結果這麼不聯繫地經過了二十幾年,幾乎繞了一圈地球,走回原點,他們依然是當年那個爸爸、那個媽媽。
  婚禮上,靜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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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